* 厦门喻隐语:市井“黑话”
【按】
《厦门喻隐语》一文,原载于1936年12月9至11日《南洋商报》,亦载于1936年第4期《漫画界》杂志,辑录者王嘉祥。
何为“喻隐语”?辞典无解。窃以为“喻”者,譬喻也;“隐”者,隐语也。“喻隐语”者,即以譬喻之法,曲折传达说者本意。“喻隐”,即为“隐喻”。“厦门喻隐语”,为即厦门方言版的“歇后语”。
(资料图片)
《厦门喻隐语》一文,每句分三部分(或二部分)构成。破折号之前的,为方言的文字记录,即“喻”之本体;破折号之后的,即说话人想表达的内容,也就是歇后语中的“说明”,在语言交流时这部分往往“隐”去;括号中的,则是辑录者对说明部分的再注释。
喻隐语的前二部分,基本都是以官话记录方言;第三部分,则是以官话解释方言。然而,以官话记录方言,其中误差必不可免。再加以时代变易,即便是闽南方言这类汉语“活化石”,也总在动态变化中,今昔的用词习惯、表意效果之误差,也是必不可免的。故于几十年后,重新审视前人的语言,理解的误差也是必不可免的。
本人囿于才识浅陋,不敢对《厦门喻隐语》一文,妄加评释。又为想作点文化留存,就只能将书刊文字原样抄录,最多只在标点或书写含糊处作一二修订。全文内容,还须诸位看官仔细辨析。若能如辑录者所言,“得蒙老厦门加以指正,幸甚福甚”。
“喻隐”之语,来自市井,属于民间“俏皮话”,生动而粗糙,间有不雅字眼,原作者已自觉用“X”号代替,就不做评论了。
王嘉祥辑:《厦门喻隐语》(全文)
厦人常用一“特种”语言,渗在谈话间,那就是本文所列的“喻隐语”。外地人或本地人之罕与若辈交往者,恒不能解。记者经若干时日之搜集,得下列成绩,第仅一斑耳。为存真计,所有用字,力存厦音,并略加注释。注释如不能无误,得蒙“老厦门”加以指正,幸甚福甚。
牛卑——有入无出(悭吝也)。
卖猫——照实报(诚实不欺)。
死猪——镇枯(占地位)[注:镇枯,疑为“镇位”的印刷之误]。
拾一升——积斗(无法)。
乞食灶——不管好呆柴(来者不拒,不识好坏)。
无尾狗——假鹿(假乐也)。
偷食狗——知罪。
黑张飞——垃圾战(乱来也)。
雨沃沙——猫面(沃:打也;猫面,谓无丈夫气也)。
轻气球——蒸高(蒸:意与升同;蒸高,谓骄傲也)。
画葫芦——依样(原形不改)。
鸡啄蚶——打损嘴(大势已定,多说无益)。
自己推——卖、颠(卖:不会也;颠:倒也,谓自己推,牛无用)。
太监帽——无匙(匙;辞也,谓有请必来)。
猴穿衫——趁人样(事事模仿)。
父居前——排头爹(镇位)。
乞食X——假鸡头。
猫吃盐——变款(变态)。
破棺材——镇冢(镇位,谓死了干净些)。
肥勒爷——面笑肚忧(肥勒:弥勒,言表面乐,而内心悲也)。
木关刀——直剖(直言)。
吕宋佛——番神(神经病)。
泉州兄——个个猛(自吹事事能为)。
王振南——无办法(王为晋江民军前辈,每语辄有“无办法”三字渗乎其间,人故借用)。
屎礜虫——吃便(不劳而得)。
睏树脚——鸟屎面(好色之徒)。
尾衙蛤——开口臭(尾衙:腊月十六日;开口臭,谓开口无善言或中用语)。
老仔劫棺——害死人(老仔:鼠窃;害死人,谓误事)。
安南燕窝——假大盏(空壳少)。
脚踏马屎——饭官气(饭:靠,谓靠势)。
竹篙染屎——长且臭(滔滔废话,令人厌闻)。
卖油——倒广(广:量油器也。倒广射反说)。
蚊咬X葩——呆打(X葩:肾囊;呆打,难打算也)。
艜公负赌——卖舵(矮子)。[注:“艜”字,原文为左“舟”右“代”的合体字]
睛盲放鸽——溜溜去(无庸再犹豫)。
江头半店——半砍(砍;憨也。禾山江头小店,恒半爿卖米,半爿售柴火什货;或只开其半,故云半坎)。
八脚眠床——大铺排(铺排:好招呼,大酬应也)。
墓边放爆——惊死人。
竹篙缚旗——大悦(假阔气)。
荷兰西水——浮浮蒸(风车也,风车即荒唐)。
狗咬老鼠——劳而无功。
项根生瘤——伫着(事到其间,莫可如何也)。
尿壶蜈蚣——惊我X(X:阳物也。谓大家素稔,何用相欺,无足为上也)。
脚仓染屎——惊我X(脚仓:屁股也。意同上)。
六月棉被——甲人(事随人为,成就不一)。
六月生鱼——冻霜(寒酸小气)。
久年棺材——老板(东家)。
草仔洋参——假大舍(伪君子)。
鸟仔相啄——翼对翼(翼:实也,不相欺伪)。
阿妈蒸糕——无发(阿妈:祖母;发、法同音,言无法也)。
脚苍画虎——惊人X(不足居奇)。
山顶苍蝇——针死人(讨人厌也)。
水桶下沙——不够销(下:贮也)。
无钱契兄——激使派(契兄:姘夫;激使派,空少也)。
三藏取经——沿路演猴戏。
八仙过海——满海变神通。
哑狗死父——卖哭父(卖:不能也,言何不说一声)。
背着鼓仔——挨打。
染布师父——青青。
放完箭垛——全空。
钟馗惊鬼——威风倒地。
买咸鱼放生——不知死活。
瘾龟背甘味——成物(喻人之得也。瘾龟:驼背也)。
哑狗压死子——无话说(谓一言难尽)。
横柴架入灶——硬硬马(马:要也。言勉强也)。
外甥打灯笼——照舅(照旧也)。
二肥行相随——汗汗(随便也)。
鱼仔市苍蝇——不管香臭(不管好坏)。
丰顺倒后楼——打破醋甕(丰顺:酒店号。言妇女争风也)。
狗仔睏窗户柜——有福不知惜(言应守分)。
一三五七九——隔位数。
关公卖豆腐——食软无食硬。
肥人结裤带——不打紧(好意也)。
挖肉嘴内嚼——自己吃自己(阋墙)。
驼子顶石板——吃力不讨好。
屎礜内点香——下香(名声坏)。
两只乌眼鸡——碰着便斗(好斗争气)。
甕内泡老鼠——无一个活。
热灶上蚂蚁——走投无路。
贼心和尚面——心毒面慈。
猪哥睏煎盘——亥兄倒鼎(害兄倒鼎也,谓误事也)。
矮仔良令兄——戆想(厦门有矮仔良者,其兄名戆想。此言喻人妄想也)。
海底拾棺材——钩棺(交关也。买卖谓交关)。
七月半鸭仔——不知死。
十二月屎蚍——变无蚊(做无事也)。
绒鸡睏灶空——假火鸡(假精明)。
礼拜堂火烧——烧食教(烧:相谓欺人太甚)。
哑狗食黄莲——说不出苦(哑狗:哑巴子)。
臭沟泥搅礬——假清(假道学)。
观音妈跳侗——佛噪(噪、错同音,射不错也)。
花瓶内贮蛇——矸蛇(奸邪)。
十五个水桶——七上八落(心不由主)。
先生拜学生——倒跪。
孔子离山东——去鲁(事已无及)。
尼姑做弥月——罕得几时。
剃头乎虎咬——仙祖无救(厦门业理发者多福州人,其人多祀仙祖。仙祖即狐仙)。
脚苍挟虎蒂——掷青(虎蒂:海藻也。掷青谓装痴作聋)。
火烧脚苍头——那屎讲(那屎:不用也)。
老人吃甘蔗——燥萡(着急)。
黄柏树脚弹琴——苦中作乐。
城隍庙借算盘——任算不清。
瞎子食麦芽糕——愈拔愈长(一言难尽)。
张天师被鬼迷——无法可治。
持火钳捞灶空——清火(清心也)。
棺材内行拳头——浪板(乐畅)。
持锄头掘胸坎——清心。
胸坎内载松树——清凉。
烟筒尾烧番薯——半头生(同半坎)。
裤头带挂刀仔——坎X(不自量,或不识相)。
眠床脚放鼎仔——炒消(胡闹)。
深田内咬水蛙——吱吱哭(多言)。
佛寺内吊水缸——假钟(假精明)。
棺材内贮水蛙——跳鬼(顽皮)。
苍蝇戴龙眼干壳——盖头盖面(不识相)。
【附】
1945年第1期的《交通周刊》,也有陈炳德辑录的《厦门喻隐语》,与前文大略相同,附录于后:
陈炳德辑:《厦门喻隐语》
厦门人常用一“特种”语言,渗杂在谈话之间,它大部分是“俏皮话”,含有譬喻的意思。今约略列举于下:
肥人结裤带——不打紧(好意也)。
苍蝇戴龙眼干壳——盖头盖面(不识相也)。
瞎子吃麦芽糕——愈拔愈长(一言难尽也)。
久年棺材——老板(东家也)。
乞食灶不管好坏柴(来者不拒也)。
鸡啄蚶,打损嘴(大势已定,多说无益也)。
饿蟹相箝(一样的家困也)
有人点灯照路,无人点灯照肚(面子要紧也)。
胸坎内栽松树——清凉(快乐也)。
死人放屁(甚难也)。
背着鼓仔——挨打(受打也)。
横柴架入灶——硬硬要(勉强也)。
两只乌眼鸡——碰着便斗(好争执也)。
甕内泡老鼠(无一个活)。
剖腹给你吃——还嫌。